2012年6月4日星期一

大半夜的,干什么呐?!

昨天上午在家翻野上照代的《等云到》,最后写到武满彻和黑泽明的冲突与和解。和解的成果,就是武满彻为《乱》所作的经典配乐;当然,黑泽明也很给面子,秀虎蹒跚走出三之城的场景只用武满的音乐而没有配声音:这是我最喜欢的电影配乐和电影场景之一。
我当时没有找这曲子听,因为太熟了。但是第二天凌晨我还是按部就班、意料之外地听到了这支曲子。
晚上十二点下班,歇班了,照例要骑车溜达一圈,只不过这次走得绕点儿远儿:卫津路——南门外——西市大街。走到青年路口,我骑进长虹风情街,顺着石板路骑过牌坊,进了长虹公园。黑不隆冬的,远处的城光告诉我该往什么方向去,于是我就稀里糊涂地顺着各种石板路连骑带搬来到了湖心的半岛上。湖边有几个人在说话,听见我过去也没抬头,也可能没听见。我顺着石板路上了长廊,到了长江道上的小出口,从S形门栏里出来,把车搬出来,回家了。
到家,整一点。跟我妈嗒咯了几句,上楼看书,睡觉。

看到两点,《乱》响起来了。我刚回过神,当然是手机在响。
正点闹钟显示纪念日:
北京市民奔牛节。1989年6月4日。2点。23周年。勿忘!
我没有关掉闹铃,而是静静地听了起来。
怎么能平静呢?我看到了什么?惊滞的秀虎?发出红光、冒着浓烟的火绳枪?横竖飞舞的箭矢?血泊中的武士?流下楼梯的鲜血?“黑泽明为了展现这地狱般的场景故意使用了明显不像血液的亮红色假血”?当然不是……
今年的这一天,我没有像往年那样看一遍卡玛的纪录片,因为太熟了。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纪念这一天的呢?初三吧。那可能也是我的思想真正发生转变的时候吧。
今天早晨,人人上有很多人开始庆祝上“六四青年节”了。世道确实变了。他们会看到自己以后的命运么?他们会成为倒在血泊中的武士,还是顺流漂下的影武者?武士最后的挽歌,风林火同时熄灭。

想起前些年张承志在《读书》上发的纪念遇罗克的文章,他说很多年了,有一件东西梗在心里,不写了它,心里永远过不去。也许我也有这种感觉,但并没有那么强烈。因为那毕竟不是我所亲历过的事。
跟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我总是说我不是80后,也不是90后,我是89后。这么说的意思很明显,愚蠢的二十世纪在1989年就结束了,我和新的腐朽时代一起出生。

学会痛恨。学会宽容。学会痛恨那些不可宽容的人与事。
高中时的语文老师曾经谈起过她们的讲师刘晓波,说他是“大磕巴”,也许指的是他跟李泽厚打笔仗的那些事;在学前班,职业规划老师跟我们说,不要因为社会所谓的“黑暗”而丧失信心,我们当年坐在广场上就是因为这个,不要丧失信心……
信心是要有的,但要在旧梦破碎之后。

许多滥情犯今天又在撒癔症,像庆祝什么节日一样。大抵又是一帮满脑子英雄主义外加理想主义的屌丝。跟那些红卫兵、广场一代(新老两代公知)没什么区别。他们每个人都在经历自己的那份毫无希望的生活,觉得纪念那么一件“有激情”的事可以使自己这摊烂泥动唤一下。也许,这个日子就和每个中国人度过的每一天一样,都是耻辱日:物我两忘的老猪狗们是不怕清议的,理想主义的结果,至多只是用一种新的方式来倒退更多。

刚才跟家里人一块看天津1的电视剧《人是铁饭是钢》,又是现在时兴的“怀旧”文革时代剧,俩眼蒙着吊钱地描摹着七几年中国人的生活。当然,看这样的节目自然少不了我跟CD-R二姨的嘴仗:

       “瞧这上级领导这样儿,没吃过东西呀?”
       “我告诉你,那会儿的干部真的是特别困难,领导干部拿的钱还没有技术工人多呢,哪跟现在似的,全反过来了。”
       “得了吧,困难的,那不是干部,还不是跟你们一样都是普通老百姓,你能看见的,能有什么干部?”
       “那会儿的干部就没有贪钱的,哪跟现在似的……”
      “他贪钱能让你知道?再说了,他贪钱有什么用?拿钱又没东西可买!干部们吃肉吃细粮,普通人吃得上吗?”
      “我没见过干部吃细粮的,大伙都困难,我告诉你,你就是没挨过饿,你没经过那个年代,你就知道听网上瞎胡说……”
我最烦她说这句,当然也烦了好几百遍了:我凭什么就得挨饿?!
      “当局者迷你知道么?你经过?你在城里住着你能看见什么?天津北京这一块儿你能看见什么?电视剧里的工厂能看见什么?你们吃不饱的饭都是别地儿饿死的农民嘴里喇喇下来的,说我没挨过饿?你们挨的那叫饿么?你看见过饿死的人么?”
      “我们那静海县的四舅姥爷就是饿死的。”
       我妈搭茬:“四舅姥爷那是懒死的。”
      “懒!那就该死!”我说,“什么时候都得死。你这还不承认呢,我初中学的课文,汪曾祺那《黄油烙饼》怎么说的?普通人喝菜叶子汤,吃掺糠的饼子,干部吃什么?炖肉米饭,羊肉口蘑臊子蘸莜面!你这还不承认呢!连共产党自己都承认!”
       ……
于是我又弄了一肚子气。我通常是不生气的。
我从来就不认为在中国有人被洗脑,他们无脑可洗。
很多时候,我都同意柴玲的话:“中国人,他们不值得你为他们奋斗。”虽然,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急哭了。
当然,每次我与CD-R打嘴仗,都没什么严重后果,打完了,该说话说话,就跟没打过一样。也许,她根本就觉得那些事、那个时代早已经跟她无关了,只是在我质疑的时候,她们1.44MB的陈词滥调才读取一次。

常有大人跟我说,别掺和政治,好好过日子。
掺和?你们也没见过真正的政治。你们连掺和都没见过。我也没打算“掺和”,我只是想看明白,不再像你们一样,被自己骗。

什么东西!一群白痴!混吃等死吧!
仅此而已。